彼端的蔚藍：第十章 最後的旅程
第十章 最後的旅程
羽杰睜開眼睛，發現已經是早上了。頭頂的櫻花還是跟昨天晚上一樣盛開著，絲毫沒有減少的跡象。跟星空比起來，在晴朗的藍天之下，那些櫻花給人截然不同的感受。
這時，他感覺背後有東西靠著他。羽杰轉過去，發現晴奈側躺在他旁邊，一隻手環抱著他。羽杰悄悄地把她的手拿開，然後便站了起來。
他伸了個懶腰，查看了一下周圍的景色。現在自己所在的這片草原，在一座環形的山脈外圍。這些山的高度都很驚人，坡度也很陡峭。他們昨天升火的地方，就在這座山的山腳處。
紮營的地方正升起一道白煙。看來其他人已經醒了。
「早安。」
他轉過去，發現晴奈已經醒了。
「早安。」羽杰朝他走去。
「你昨天還有做奇怪的夢嗎？」晴奈笑著說。
羽杰想了想。「聽你這麼一說，真的沒有耶！」
「太好了。」晴奈站了起來，拍掉身上的灰塵和露水。「不然你又要睡眠不足了。」
「也是，這幾天似乎真的睡得太少了。」羽杰抓了抓頭。「對了，我們要趕快回去了，其他人似乎已經起床了。」
「嗯，快走吧！」晴奈抓著羽杰的手。「你爸爸說今天要帶我們去一個地方。」
兩個人一起回到營地，發現其他人已經吃完早餐，正在收拾行李。
「唉呀，小情侶回來了呢！」佐藤笑著說。「你們兩個昨天晚上偷偷摸摸去做什麼啊？」
「沒……沒什麼特別的啦！」羽杰紅著臉說道。
「哈哈哈！偉成，我看你很快就可以抱孫子囉！」菲利浦大笑著。
「你們別鬧了，放過他們吧。」偉成哭笑不得地說道。「既然大家都收拾得差不多了，我們就出發吧！」
※
「這裡？」菲利浦驚訝地看著那個小洞。「你一定在跟我開玩笑吧？」
在眾人眼前的，是一個在山壁上的不起眼小洞口。它的寬度正好夠一個大人爬進去。
「喂，這個洞可不好找耶。」偉成說著，撥開上面掛著的一排藤蔓。「我可是用盡千辛萬苦才發現的。」
然後，偉成趴在地上，兩隻手撐著，爬進洞穴裡面。所有人在外面看著，大家似乎都有些猶豫。
偉成從洞口探出頭來。「你們在等什麼？進來啊！」
菲利浦先爬進去，再來是龍司，然後所有人都跟著進去。
羽杰在隊伍後方殿後。這個洞穴給他的第一個印象是令人驚訝的筆直，而且似乎不斷向下傾斜著。裡頭的土壤似乎很被壓的很扎實，連一點鬆動的感覺都沒有。這裡的空氣似乎跟外界有流通，從剛才就一直有些微的風聲掠過耳邊。
羽杰回頭看，那一叢藤蔓就如同翠綠的簾幕一樣遮掩著洞口，距離他們已經有一段距離了。再往前就超過陽光所及的範圍了。他把束在頭上的頭燈打開，白色的燈光照亮了眼前的牆面。他一邊往前爬，一邊打量著這個洞穴。
這裡就跟外面其他地方一樣，有種很不自然的感覺。如此的平直，牆壁上絲毫沒有任何凹凸不平，而且乾淨的嚇人。方向也很奇怪，竟然會緩緩地通往下方，而且目前都沒有碰到任何岔路。簡直像是用機器挖出來的一樣。
看起來似乎還有很長一段路要爬呢。羽杰這麼想。
※
正當羽杰開始感到手掌和膝蓋因為摩擦而疼痛不已時，眼前出現一個光點。隨著他們繼續往前，那個光點逐漸變大，直到他們進入那道光芒中。
一瞬間，羽杰的眼睛因為突然的明亮而無法看見任何東西。幾秒鐘後，他睜開眼睛。眼前的景色讓他不禁目瞪口呆。
他們正站在這座環形山脈的正下方。從這裡仔細看才發現，裡頭的底部十分平坦，就像是一個大碗一樣。地上的土壤是如同灰燼般的焦黑色，周圍的地面上殘留著如同放射線般的紋路。這時候，羽杰才猛然驚覺到，這裡根本不是什麼山脈。
這是一個大得嚇人的隕石坑。
儘管之前在課堂上以及電視上看過，戶外教學的時候也有去學校附近的遺址親眼目睹。但是這個坑洞的大小完完全全超越地球上任何一個隕石坑。從他們所在的這一端看過去，沒辦法看到另一端的盡頭。這裡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一樣，一個跟外界隔離、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羽杰抬頭看著正後方的峭壁。從下方看上去，無法直接看到山頂。真難想像當初的景象有多麼震撼。是什麼樣的撞擊力，才能把周圍的地面抬高到這種程度？羽杰感到一陣慶幸。這種事情不是發生在自己的家鄉，否則人類和其他生物會遭遇前所未有的浩劫。
「很壯觀，對吧？」偉成轉過來，面對所有人。「如果我的推測沒錯，我們要找的東西就是那個。」
在前方不遠處，有一座清澈的湖泊。
「走吧，到那座湖去，找出真相吧！」
※
跟隕石坑比起來，這座湖泊小了不少。圓形的湖面上，透著深藍色的光澤。此時的水面一點波紋都沒有，就像是一面鏡子一樣，將天空完整地映了下來。
「真是漂亮啊！」菲利浦擦掉額頭的汗水。「可是，這裡真的有什麼線索嗎？」
「你們看著吧！」說完，偉成走過去，把手掌貼在水面上。
一圈波紋劃破整個水面。湖水從正中央開始發出一道藍色的光芒。
然後，一個聲音傳了出來。羽杰一聽到，立刻就發現它跟河流的聲音一模一樣。
「夏偉成，好久不見。」那個聲音說道。「看來你帶了一些朋友過來。」
「是啊！」偉成說。「不過我想你早就見過他們了吧？」
「你說的沒錯。想必夏羽杰跟水樹晴奈也已經認出我了。」
偉成看著後面的羽杰和晴奈。「原來你們兩個也見過它了啊！」
「請問，」羽杰走向前。「你到底是誰？」
「我沒有名字，不過你可以把我視為月球的靈魂。」那個聲音雖然沒有很大聲，但是卻清楚地傳到每個人的腦中。「自從上次的那顆隕石撞擊月球之後，我就從隕石進入了月球的內部。」
「一開始，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，也不明白我自己的存在。撞擊發生後的第一個晚上，我從這片湖泊的倒影中，看見了星空裡的地球。」那個聲音變的很溫柔。「啊，那是一個多麼美麗的地方啊！蔚藍的海洋、瞬息萬變的天氣、多采多姿的生物……地球就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樣，不斷創造和改變。所以我就想，我何不讓月球也有自己的生命呢？」
「因此，我讓這裡的一切，都模擬的像是地球一樣。一樣複雜的天氣、一樣多變的生物……直到我發現了不一樣的事物。」
「不一樣的事物？」
「當我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回到地球上時，」偉成此時突然說道。「我循著河流，來到了這個地方。我在這裡，找到這座湖。」
湖中的聲音接著說：「我和偉成談了好久。他告訴我好多有關『人類』的事情。關於你們幾千年以來的歷史、對自然的影響還有跟其他生命不太一樣的『感情』。」
「我好羨慕你們，能夠用各種感情體會好多事情。在這裡，就算是創造出了生物、海洋和天氣又如何？我也依舊是在模仿另一個世界而已。」
「每過一陣子，你們就會從地球送來一些人，來到這裡觀察發生過的一切。我在一旁仔細地看著你們。每個人之間的友情、信任、擔心、害怕、愛情……好多好多，都是我第一次見到的事物。同時，我也見到另外一面，想從我的身上奪取資源的人，散發著貪婪、忌妒和背叛。為了保護我自己，我讓那些人走向自己的毀滅之路。」
「你不覺得……你沒有資格這麼做嗎？」菲利浦握緊拳頭，看著那團光線。
它沉默了一會，然後說：「也許吧。也許我沒有這種資格。不過，在充斥著掠奪和偷竊的人類社會中，有人有這種資格嗎？」
「這個……這跟殺人沒有關係啊！」
「沒有關係？在地球上，為了取得更多的資源，人類每天都在挖掘自然棲息地、砍下生長了千年的樹木、殺害了數以萬計的其他生物。更何況，有些更貪婪的人，還會為了一己之私，殘忍地殺掉自己的同類。從這種暴力橫行的社會來到這裡的你們，有什麼理由說沒有關係？」
所有人聽了，都低下頭。
「就算是這樣，」羽杰走了過來。「人類也有很多美好的事啊！除了你說的那些殘忍的人，有更多的人，心中是充滿的光明的啊！」
「看見身邊的人離去而哭泣、跟著心愛的人一同分享喜悅、為了重要的事物用盡全力……你怎麼能這麼武斷地說，我們是個只有暴力的種族？」
偉成接著說：「的確，我們有很多的缺點。掠奪和貪婪也許是人類的本性，但是我們也有屬於自己的光輝。」
湖泊上的光芒浮出了一張臉孔，那是在光線交疊下形成的，如同人的五官。「果然，我還是沒辦法理解人性啊。」
那張臉孔，似乎有些感傷。「偉成，你要和大家一起離開，回到地球了。對吧？」
「是啊。」偉成看起來也有點難過。「這些年來，謝謝你的陪伴。」
「結果，到頭來。我只有學會人類的寂寞嗎？」那個聲音嘆了一口氣。「你們人類也真夠殘忍，總是那麼容易就離開其他人。」
這時，羽杰想到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。「我們前幾天在這裡失去的夥伴……你可以把他們還給我們嗎？」
那個聲音猶豫了很久。「雖然我辦的到，但是……我需要依舊存在於這世上的軀體，作為替代。」
「是嗎？果然還是不行啊……」
「我來吧。」龍司突然朝湖走過去。
聽到這句話，所有人都愣了一下。大家不敢置信地看著他。
「喂！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，龍司？」菲利浦大聲地說
龍司的聲音比平常還要冷靜。「我很清楚。」
晴奈也跟著大喊。「不行！怎麼可以讓鈴木先生做這種事情？」
龍司看向羽杰。「羽杰，你還記得吧？我跟你說過的，有關星空的那段話？」
羽杰點頭。「嗯，記得。」
龍司看著他，然後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。「我想要讓他們看著那片能夠傳達彼此心意的，一望無際的星空。」
說完，他朝著水中走去。
「鈴木先生！」羽杰跑了過去，但是被偉成攔了下來。
最後，龍司轉過頭來。「謝謝你，羽杰。這樣……我就能見到我的爸爸還有媽媽了。」
湛藍的湖水漸漸將他吞沒。
那一瞬間，羽杰好像看到了一個小男孩，正開心地走向父母的懷抱。
※
「夏羽杰！」
「什……什麼？」嘴角流著口水的羽杰，這時從桌上抬起頭。
晴奈站在他旁邊，皺著眉頭。「你竟然連實習中都還能睡，而且還睡了一整天。要不是今天的講師是菲利浦叔叔，我看你早就有寫不完的悔過書了。」
「沒辦法啊。昨天太晚睡了，今天精神很差。」羽杰站起來，打了個呵欠。
「真是受不了你。」說完，晴奈和羽杰一起走出教室。
距離上次的勘查事件，已經過了一個月了。那次事件中，除了副指揮官鈴木龍司在過程中因故殉職之外，其餘的隊員皆平安地回到地球。失蹤了十多年的夏偉成，也奇蹟似的回到家鄉，繼續他在太空中心的工作。而晴奈和羽杰結束任務後，則是到太空中心進行受訓和實習。
「欸，羽杰。」晴奈說。兩人此時正走在走廊上，外面的天空依舊保持夏天特有的晴朗。
「什麼事？」羽杰此時正在整理因為睡覺而亂掉的頭髮。
「當初鈴木先生在營地的時候，到底跟你說了什麼啊？」
「嗯……」羽杰看著天花板。「也沒什麼特別的啦。」
「這樣啊。」
晴奈心裡其實很清楚。當初，鈴木先生決定犧牲自己，讓其他隊員重生時，羽杰比任何人都還難過。每當她提到鈴木先生的名字時，羽杰的眼中總是充滿說不出的感傷。
「啊！」晴奈停了下來，看著一旁窗外的天空。「從這裡看的到月球呢！」
羽杰抬起頭，看著隱約散發出淡藍色光芒的月球。在上面看過的風景和發生過的事，就像刻印在他的腦海裡一樣，一直揮之不去。
「對了！今天到頂樓看看吧？」晴奈高興地說。「從任務結束到現在，很久沒有看星星了呢！」
「是啊！」羽杰靜靜地望著天空。
「是時候該看看了呢。那片在星空另一端的，蔚藍天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