彼端的蔚藍：第九章 重逢

第九章 重逢

「羽杰……羽杰……」

嗯……是誰？

「羽杰……快起來……」

誰在叫我……

恍惚之中，羽杰聽到有人在叫他。但是一股沉沉的睡意就像是鉛塊一樣，將他不斷往更深沉的地方拖去。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，就像是把靈魂抽離出來一樣。

眼皮好重……好累……

然後，一陣冰冷從他的臉頰傳來。他睜開眼睛。

晴奈的臉出現在他面前。她在……哭？

「快起來！」淚水不斷從她眼中滴落下來，掉在羽杰的臉上。「夏羽杰，你快點醒來啊！」

「唔……」羽杰眨了眨眼。「晴……晴奈……我……在哪裡……」

「啊！」一看到羽杰睜開眼睛，晴奈先是一愣，然後顫抖著嘴唇。「你不要嚇我啦！我還以為……我還以為……」

還沒說完，她就抱住羽杰。「不要什麼都不講就一個人跑掉好不好？我很擔心你耶……」

被抱住的羽杰感到有點不好意思。「抱歉……讓你擔心了。」

這時，菲利浦從一旁走了過來。「終於醒了，你這小子！」他用力地揉著羽杰的頭。

羽杰感到一陣疼痛。「痛痛痛！叔叔，你們都在啊？」

「是啊。不過亞倫、拜爾和吉兒他們，在洞穴裡面出事了……」菲利浦掩不住悲傷的情緒。

羽杰看了晴奈一眼，她的臉上似乎還存在一絲的恐懼。不管是什麼事，恐怕他們已經凶多吉少了。「……我很抱歉。」

菲利浦沉默了幾秒。然後他突然想到某件事。「對了！有個人你一定要見一下。」

「一個人？」羽杰感到很疑惑。

「嗯。不過那傢伙太害羞了，你過去找他吧！」說完，菲利浦指了指旁邊的一個山洞，裡面正傳來一陣火光。

羽杰起身，獨自走了過去。

此時已經天黑了，頭上到處都是閃耀著的星星。真是個清澈的夜晚，完全看不到一朵雲。羽杰轉過頭去，發現在他們身後，有一堵白霧組成的牆，正聳立在遠處。

「奇怪，我到底是什麼時候走出來的？」羽杰苦思著。然後，他走進山洞內。

這個洞穴很普通，沒有任何水晶，羽杰暗自鬆了一口氣。地上的沙子踩起來很鬆軟，上面還留有許多足跡。褐色的牆面上，此時正映著微微閃爍的火光。

羽杰朝裡頭望去，沙地上有一堆營火，正劈啪作響著。旁邊坐了一個人。

僅僅是瞥到一眼，羽杰馬上就認出他是誰了。

「……爸？」他試探性地問道。

那個人轉了過來。羽杰第一次看到他的正臉。

「好久不見了。」夏偉成露出微笑。「你好嗎，羽杰？」

※

兩人坐在外面的地上，倚著一塊岩石。

「哈哈哈！她真的這麼說？」偉成大笑著。

「對啊！她還說：『你這輩子都別想給我上去那個地方！』」羽杰開心地說著，兩隻手誇張地揮舞著。

「真的很有你媽媽的風格呢。」

「你真應該看看她那時候的表情。不管我說用什麼交換，她就是不肯讓我來這裡。」

「哈哈哈！」

父子倆一起笑著，頭上的星空不斷閃耀。

幾秒之後，偉成收起笑容。

「羽杰，這幾年真是對不起，沒辦法陪在你和你媽媽身邊。」他抬起頭看向天空。「我這個父親，真是失格啊……」

羽杰聽了後，搖了搖頭。「沒有這回事。而且，現在我們找到你了，你也能跟我們回去了。」

「回到……地球嗎？」偉成看向那顆閃耀著藍色光芒的星球。過去這十三年以來，他沒有任何一天不想念著那個地方。

「是啊！老媽也在家裡等著呢！」

「這樣啊……」偉成說。

看到爸爸的反應，羽杰感到一陣疑惑。「爸，你難道……不想回去嗎？」

「怎麼會？我當然想回去啊！」偉成笑著說。「可是在那之前，我還得先完成一件事才行。」

「什麼事？」

「等一下再告訴你。」偉成站起身，拍掉腳上的沙土。「走吧，我們去找其他人。」

※

大家此時正開心地圍著營火吃晚餐，偉成還拿出很多奇形怪狀的水果和醃肉出來。雖然不知道那些是什麼東西，不過味道似乎還不錯。所有人吃飽喝足後，就一起坐著聊天。

「偉成，你在這裡都吃這些東西嗎？」菲利浦好奇的拿起一塊像是雞肉，但是味道又很奇怪的肉乾。

「沒辦法，以前勘查時帶著的罐頭老早就吃完了。只能想辦法找東西吃了。」偉成拿起一旁的真空包裝袋。

「話說回來，現在太空中心都給大家吃這麼高級的東西？還真是愈來愈進步了啊。以前只能吃很簡單粗糙的糧食呢！」

「對了，偉成先生。」佐藤問道：「你能不能告訴我們，之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呢？為什麼你會一個人留在這裡？」

菲利浦跟偉成交換了一下眼神。他們兩人似乎一直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。

偉成開始回想。「你們都知道那場災難吧？地球被很多隕石襲擊，傷亡非常慘烈。其中一顆最為龐大的隕石撞擊到月球上，之後月球就開始了奇特的轉變。」

「我和菲利浦負責第一次的探勘行動，就像各位一樣，來到這裡進行實地考察。」他把一根木頭丟到火堆裡。

「本來，我們已經大致調查完畢，過不久就準備離開了。最後一天，大家都到自己喜歡的地方進行最後的採集。我則是到附近晃晃。」

「然後，菲利浦突然跑過來跟我說，有一個隊員出事了，找不到人。陪他一起去的隊員則是像發了瘋一般，躺在地上不停發抖。我們立刻到他們去的地方查看，但是什麼也沒有，只有一條河。我相信你們也見過那種河了。」

「我們往河水的上游走去，尋找那位隊員的蹤影。但是，不管我們怎麼找，就是找不到他。後來，我發現河流會發出藍色的光，就獨自一人跟著那道光，走了過去。等我回過頭才發現，自己已經到了很奇怪的地方了。」

「不管我走了多久，都找不到我們的太空梭。衛星定位沒有反應、無線電也收不到訊號，我就這樣徹底的在月球上迷路了。」偉成說完，看著一旁的菲利浦，他複雜的情緒此時正寫在臉上。

菲利浦翹著一邊的眉毛，然後嘆了一口氣。「沒辦法，你從以前就是這種個性。」

「抱歉，害你們花了這麼多時間找我。」偉成苦笑著說。然後，他變的嚴肅起來。「但是，我現在還不能回去。我還要見一樣東西。」

聽到這句話的菲利浦猛地站起來。「開什麼玩笑！你知道羽杰和佩琦等你等了多久嗎？他們都恨不得早點見到你，你現在竟然說你不回去！」

「你冷靜一點。」偉成看著憤怒的菲利浦。「我會跟你們回去。不過要麻煩你們，再給我一些時間。」

「是『起源』，對吧？」從剛剛一直沉默的龍司，突然說道。

「沒錯。就是所謂的『起源』。月球這一切巨變的原因。」偉成看著龍司。「你很清楚嘛！龍司。」

「沒什麼，只是有做點研究而已。」

菲利浦聽完後，訝異地說：「等一下、等一下。你是說，你已經找到原因了？」

「沒錯。」偉成的眼中，倒映著火焰的光芒。「其實，我打算明天就讓你們看看，這一切的真相。」

※

羽杰從睡袋中爬起來。

「還是睡不著啊……」

就算已經找到爸爸了，任務也快要完成了。心中那一份說不出的煩悶感，到底是什麼呢？

一旁的火堆早已熄滅。還殘存一絲餘溫的灰燼中，透出淡淡的木頭香氣。這樣的氣味，加上旁邊其他人微微的鼾聲，應該是會令人安心才對。但是對羽杰來說，這樣的安心帶著一些詭譎的氣氛。

他從洞穴中出來，走到外面。大地被明亮的星空照耀，透出些許淡藍色的光芒。一陣微風吹過，搖晃羽杰有點散亂的頭髮。他把手插在口袋哩，靜靜地聆聽這片夜晚中的寧靜。

河流的水聲，似乎還迴盪在耳邊。

只要是聽過這個聲音的人，心中應該都可以得到平靜吧。

羽杰看著頭上的地球。從這麼遠的地方看過去，真是美麗啊。其他事物也是如此吧。身邊的人、窗外的風景、生活的瑣事……雖然經歷的當下沒有任何感受，但是事後回過頭來看，卻是令人百感交集。

正因為此時距離這麼遙遠，那份思念才會那麼強烈。

羽杰低下頭，回想過去發生的一切。只有短短的三天，對他來說卻像是過了好幾個星期那麼久。這幾天下來，看到的風景太多，失去的夥伴也太多了。就算先前已經知道會有這樣的風險，但是絕對沒有人願意親身經歷。就這樣完成任務，真的沒辦法讓他感到高興。

羽杰就這樣走著，不知不覺走到一個平原上。這裡和白霧的另一頭一樣，都是廣闊的草原。在離他不遠的地方，矗立著一棵正綻放著的櫻花樹。

晴奈正倚著樹幹，坐在樹下。

羽杰走了過去，坐在她旁邊。「你也睡不著嗎？」

「是啊。」晴奈說。「這幾天，我們都經歷太多事了。」

羽杰想起剛剛從霧中脫離後，在所有人旁邊醒來的事。「對了，你們怎麼找到我的啊？」

晴奈笑著說：「其實，當我們離開洞穴後，正要走進那團白霧時，你爸突然從霧中跑了出來，阻止我們進去裡面。那時候，我們一看到他，立刻呆住了。誰都沒有想到會這麼容易就找到他。」

「他把我們帶到洞穴之後，我們就看到你躺在地上了。應該是你爸跑進霧中，把你救出來的吧！你在霧裡到底碰到什麼了啊？」

「不清楚。總之不是什麼好東西。」羽杰將雙手枕在頭後面。「我差一點就要沒命了。」

「還好你沒事。」晴奈笑著說。

羽杰看著露出微笑的晴奈。這時候的她，看起來好溫柔啊。

一陣溫熱傳到他的臉頰上。

「怎麼了？」晴奈發現他奇怪的眼神。

「啊，沒什麼。」他轉過頭去，突然發現眼前正不斷飄下的櫻花花瓣。「這棵櫻花真是漂亮。」

「對啊。」晴奈抬起頭，看著上方如同煙火般綻放著的粉紅色櫻花。「竟然有這麼大的一棵櫻花，而且正在開花呢。簡直就像作夢一樣。」

「夢嗎……」是啊，跟夢一樣呢，羽杰心裡想著。

一陣睡意突然襲來，羽杰打了個呵欠。

「想睡了？」

「嗯。」

「那麼，」晴奈抓住羽杰的肩膀，輕輕地讓他躺在自己的腳上。「我就借你躺一下吧。」

「……謝謝。」羽杰雖然不好意思，可是卻感到十分的平靜。從晴奈身上傳來的體溫，讓他漸漸闔上雙眼。

晴奈低下頭看著羽杰，一隻手放在他的額頭上，輕輕地撥弄頭髮。

然後，羽杰聽到一陣熟悉的旋律，那首他和晴奈小時候聽媽媽唱過的，讓人安心的搖籃曲。

晴奈輕輕地唱著。那是在枝葉窸窣的摩擦聲中，宛如風一般柔美的歌聲。

睡吧

我的孩子

睡吧

在吹著微風的夏夜裡

輕輕地睡吧

鋪上一層潔白的法國菊

溫柔地睡吧

聽著青草的浪花

放心地睡吧

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

睡吧

我的孩子

睡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