彼端的蔚藍：第六章 指引
第六章 指引
「起來，該起來了。」
羽杰睜開雙眼，發現自己處在一片黑暗之中。本來佔滿整個夜空的繁星，這時候卻截然不見蹤影。空氣像是被凍結一般，不僅冷的令人顫抖，而且還充斥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沉重感。
「羽杰，起來吧。」剛剛的聲音再度響起。
本來試著了解自身所在的羽杰，此時停了下來。這個聲音，以前好像有聽過。羽杰在黑暗之中站了起來。
「是誰？誰在哪裡？」他對著環伺自己的黑暗問道。此時他發現自己的喉嚨十分乾燥，彷彿燃燒起來一樣。
「到寂靜的河流旁邊，尋找我的蹤影吧。在那裡，唯有沉默能通向光明。」那個聲音再度響起，迴盪在黑暗中。
羽杰想要問對方那句話的含義，但是他發現他的喉嚨越來越刺痛。他試著發聲，卻發現自己連一個字都無法說出口。現在在他胸口裡頭，感覺就像強酸流過一樣。他低下頭，卻發現一股火焰從自己的胸口開始擴散，一路延燒到頭頂。
「咳啊啊啊！」羽杰從夢中驚醒，不停地咳嗽。
他猛眨著眼，然後低頭檢查自己的胸口，並沒有什麼異狀。這是他才發覺自己身處在帳篷之中，一旁還有人正發出鼾聲。
「又是夢啊……」
羽杰從帳篷中鑽出來，到外頭換換氣。
頭頂的星空還是像昨天一樣絢爛。在地球上，住宅區就像雨後春筍一樣，佔據大部分的土地。到了晚上，這些城市散發出許多光線，遮蓋了原先星星的光芒，因此要看到像現在這樣璀璨的夜空，根本是不可能的事。
那些繁華都市的燈紅酒綠，表面上很吸引人，但是探究到底也只不過是虛假的幻夢而已。真正美好的一切，都被這樣的表象掩埋了啊。想到這裡，羽杰不禁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，想在這個地方繼續生存下去。
這時候，一陣細微的聲音引起他的注意。那條河流的流水聲，在這樣安靜的夜裡，成了一首奇特的曲子。
羽杰不自覺走了過去，在河流旁邊席地坐了下來。閉上眼鏡後，他仔細地聆聽。沒有了視覺，他反而更能用耳朵去感受這裡的夜晚。這樣的寧靜，在自己生活已久的地方根本無法體驗到。工地發出的聲響、汽車的喇叭聲、某處傳來的嬰兒哭鬧聲……這些存在於日常生活的噪音，早就被人們習慣了。也因此，沒有人真正體會過完全的寧靜。就像現在這樣。
羽杰睜開雙眼，突然發現眼前的黑夜並不是純然的黑暗。地球發散出來的藍色光芒，撒在地面、樹叢、河流上。一切事物就像披上了藍色的薄紗。這樣的景象，令人的心平靜下來。
羽杰的視線投入河水中。他回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。
晴奈靠在自己身上，開始說起以前兩人相處的種種回憶。雖然一旁有其他人，但是他們的聲音變得好遙遠。他和晴奈兩人互相擁抱著，分享對方的體溫。
那時，羽杰的思考完全斷了線，只感到一陣昏沉。他知道自己和晴奈以前都是以朋友稱呼對方，跟其他人介紹時也是如此。但是，在他們心中，有個共同的感受。那份感受十分複雜，無法用言詞描述。也許是股默契，讓他們即使有著同樣的想法，同時也害怕跨過那條界線。
但是，這條線在昨天晚上就消失了。羽杰說不上來為什麼，平常不想直接說出口的話、不敢當面分享的感受，卻在昨天全部宣洩出來。
也許是這條河流的寧靜，讓他們第一次將彼此的面具摘下來吧。
羽杰凝視著略微反射藍光的河水。這時他突然發現，那道湛藍的光並不是反射。河流正在發著光芒，透過流動的水，投射到羽杰的眼中。
※
「三更半夜的，別說夢話了。」被叫醒的拜爾不耐煩地揮手。
「是真的啦！我沒有在做夢！」
「他說什麼？那條河會發光？我有沒有聽錯？」亞倫揉著惺忪睡眼，打著呵欠。
龍司此時已經穿起外套，拿出手電筒。「不，並非不可能。以前的探勘隊伍中，時常傳出有關月球上發光河流的傳說。菲利浦，我相信你一定也知道。」
躺在角落的菲利浦，靜靜地看著羽杰。「勸你們不要去管這件事。這個傳說已經帶來太多慘事了。」說完，他轉過身去，不再吭聲。
羽杰從沒看過如此消極的菲利浦。他看向龍司，對方已經準備好了。
「別擔心，羽杰。我們還是去看看吧。」龍司說完，轉向菲利浦。「我們先去看看，不會擅自行動的。有什麼情況我們再回來告訴你。」
於是，他們兩人走向小河。但是到了河邊，他們什麼都沒看見。
「奇怪，剛剛還發著光的啊！」羽杰看著依舊平靜的河流。
龍司思忖了片刻後，說道：「羽杰，在看到河流發光之前，你在做什麼？」
想到當時正在回憶昨天夜裡跟晴奈兩人相處的事情，羽杰立刻紅了臉。他支支吾吾地說：「只、只是在想事情而已，沒什麼。」
「是嗎……」龍司一邊說著，一邊蹲了下來。「在發光河流的傳說中，有這麼一段話：『當人的心和河流一樣寧靜時，水流會呼應著人心，發出光芒。此時，唯有沉默能通向光明。』」
「『唯有沉默能通向光明』？」羽杰驚呼。
龍司轉過頭來。「沒錯。你想到甚麼了嗎？」
羽杰點著頭。「其實在我醒來之前，做了一個夢。夢裡有個聲音，叫我到河邊尋找它的蹤影，然後又說『唯有沉默能通向光明』。」
「你說夢？」龍司睜大雙眼，裡頭發出奇異的光芒。
「是啊！」羽杰發現龍司的眼神變得有些詭異。「怎麼了嗎？」
「不，沒什麼。」龍司撇過頭去，似乎隱藏著什麼。「那麼，你再重複一次剛剛做的事情好了。說不定可以發現什麼線索。」
「好，我試試。」羽杰重新回想剛剛的思緒，試圖想起剛剛的感覺。
然後，他凝視著河水，彷彿將自己投身至水中。
就在此刻，從流動的河水中，隱約露出細細的絲線。然後，是一些光點，慢慢凝聚，最後擴散到水流之中。
「亮、亮了！」羽杰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景象。
「這些光，好像是逆著水流，往上游擴散。」龍司看著像是指引著方向的藍色光芒。
「我們先去把大家叫起來吧！說不定那裡有什麼東西也不一定。」羽杰說完便起身朝營地走去。
「有意思……」龍司看著逐漸消逝的光線，喃喃地說著。轉過身去的羽杰並沒有看到，此時出現在龍司的臉上，那抹有些怪異的笑容。
※
時間已經接近清晨了，遠方的暗藍色天空露出一點魚肚白。雖然還沒完全天亮，不過大家已經收拾好帳篷，早早離開營地了。
當那條小河在眼前發出亮藍色的光芒時，每個人都看傻了眼。直到與杰解釋完來龍去脈之後，他們依然很難相信自己所見。
由於光芒指向河流的上游，和他們原先的行進方向一樣，因此大家決定順著河流行走。
「欸，羽杰。昨天晚上你一個人待在河邊的時候，心裡在想時麼啊？」晴奈湊到羽杰旁邊，小聲地問道。
羽杰難為情地轉過頭。「也沒有什麼啦，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。」
「是喔。可是你的臉好紅喔！」晴奈笑著說。
「就跟你說沒有什麼特別的啦！」羽杰想要趕快轉移話題，趕緊轉頭看向菲利浦。「叔叔，你昨晚說，像這樣發光的河流會帶來慘劇。是甚麼意思啊？」
本來一直默默走在後頭的菲利浦，此時抬起頭看向羽杰。從他的雙眼之中，透露出的傷感和無奈，此時正一點一滴地流淌出來。
「從第一次的探勘計畫開始，每過幾年就會有人發現像這樣發著光的河流。雖然我自己沒有親眼見過，但是聽說這些河流會帶領人進入一處秘境。有很多人試著去尋找這樣的地方，卻從沒有人能找到過。唯一有的，不是在河流邊找到的隊員遺體，就是連人都找不到。」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。
「從那之後，我們就警告隨行的隊員不要試圖去尋找河水發出的光芒。但是不知道為什麼，尋找秘境的渴望就像詛咒一般，攀附在來到月球的人們身上。」
菲利浦看著羽杰，但是他的眼神卻又像正在看著另一個人似的。「答應我，到時候不要做傻事，好嗎？」
「我、我知道了。」聽完之後，羽杰的心裡出現更多的疑問。
一旁的晴奈看到這樣的菲利浦也嚇了一跳。「我沒有看過叔叔這樣子耶。感覺好像有什麼心事在煩著他。」她偷偷在羽杰耳邊說道。
「嗯，是啊。」羽杰雖然繼續前進，但是他的心中卻不禁動搖了起來。
※
大家沿著河流走著一段時間後，發現前方出現一個不小的洞穴。洞口直立在地面上，在地勢平坦的這一帶來說，這個洞穴十分格格不入。雖然表面早已鋪滿藤蔓和青苔，還是可以看出原先如同水泥般蒼白的岩石色澤。洞口的高度將近兩、三層樓高，就像是一個巨人張大的嘴一樣。從外面直接看進去只有一片漆黑，很難發現甚麼端倪。唯一可以得知的是，潺潺的河水從洞穴內流淌出來，代表源頭可能就在裡面。
那道光芒似乎也指示大家進入這個神秘的洞穴之中。
儘管有些害怕，不過羽杰的心中卻有種莫名的想法油然而生。他想，也許到裡面，可以找到有關爸爸的線索也說不定。
於是，所有人拿著手電筒，魚貫地走進這個洞穴之中。
到了裡頭，每個人一開始都無法適應突如其來的黑暗。過了一段時間後，眼睛漸漸看的見了，他們才發現，這個洞穴奇特的真面目。手電筒的光束照過去，整個岩壁發出光澤。仔細一看，從地板、牆面到天花板，全部都是由半透明的六角形水晶駐所構成。這些水晶彼此緊密地排列著，在光線的照耀下，發出令人驚嘆的光澤。
「好美啊！」吉兒高興地說。
「對啊！就像是一個水晶宮殿一樣！」佐藤忍不住靠了過去，仔細端詳這些表面光滑的晶柱。
拜爾拿著手電筒，檢查牆面的水晶。「真是壯觀啊！這麼大的水晶，可是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形成。沒想到這裡到處都是。」
就在大家沉醉在眼前的動人景色時，河流裡的光芒忽然消失了。
「羽杰，進來吧。」突然，一個聲音出現在羽杰的腦海之中。
他嚇了一跳，轉頭查看後卻沒有看到任何人。大家似乎也沒有聽到這個聲音，還在欣賞洞穴內的風景。
「繼續往前走，進來吧。」那個聲音又出現了。
羽杰轉過身子，看向幽暗的洞穴深處。
默默地，他走了過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