彼端的蔚藍：第二章 啟程
第二章 啟程
「嗶！嗶！嗶！──嗶！嗶！嗶！──」
鬧鐘刺耳的聲音劃破清晨的寧靜。羽杰伸手關掉鬧鈴，坐了起來。在一片漆黑中，他坐在行軍床上，回想之前發生的所有事。
一個月前的他，雖然一聽說探勘隊伍有空缺就馬上答應菲利浦叔叔要參加，但是媽媽那邊卻極力反對。現在回想起來，那個過程還真是有點好笑。不論是好幾年的零用錢、幫忙煮一整年的晚餐……等五花八門的條件，媽媽都是直接一口拒絕，連遲疑個一秒鐘都沒有。這麼堅決的媽媽，羽杰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看到。
最後是靠菲利浦叔叔在中間緩頰，才勉強讓媽媽點頭答應。沒想到，最後還有另外一位愛嘮叨的傢伙跟來──
「扣！扣！扣！」房外傳來一陣敲門聲。
「瞌睡蟲，起床了沒啊？」說曹操，曹操就到。
羽杰嘆了一口氣。「起來了，起來了。」
房門被打了開來，一個女生正站在門口，手上拎著一個行李袋。「你才剛起床？動作未免也太慢了吧？」水樹晴奈用平常諷刺的口氣笑著說。
「是你太早了吧？離集合時間還很久耶。你先過去吧，我等等再自己過去。」羽杰看了鬧鐘上顯示的綠色數字。晴奈怎麼總是有辦法那麼早起來啊？
「好吧，不過你還是要快一點喔。不然菲利浦叔叔又要念你了。」
他敷衍的點了頭。「是，晴奈大人。」
晴奈走了之後，羽杰走進浴室刷牙洗臉。他看著洗手台鏡子裡的自己，發現這一個月來自己改變了不少。
雖然平常在航空學校已經學了許多飛航的知識了，但是畢竟還是學生，菲利浦不放心把這對小倆口直接丟到月球上。於是他們兩個人先到太空中心，接受了一個月的密集訓練，從怎麼使用太空梭的廁所到如何因應突如其來的大型沙塵暴。身為班上資優生的晴奈自然學得很快，對於複雜的機械操作駕輕就熟。羽杰稍微遲鈍一點，所以晴奈常常得耐心地教導他。兩個人的體能也在訓練的過程中進步了不少，身體變得結實許多。
老爸之前也是經歷這些過程才能登上月球吧。羽杰心中想著。從五歲就沒有再看過爸爸的他，對於父親的印象微乎其微，就連他的長相都是從媽媽的相簿中才知道的。現在能經歷一些當初爸爸同樣走過的路，羽杰心中感受到一股欣慰。
「老爸，你等著。我一定會把你帶回來的。」羽杰走出房門，在心中默默地說著。
※
「糟了，要來不及了啊！」沒有算好時間的羽杰，現在正急沖沖的跑向發射平台。他手中拿著識別證，跑向門口的同時很快地秀給警衛檢查，然後便直接跑進去。
「這小子也太會拖了吧？」在平台上等待的菲利浦無奈地看著手錶。
「菲利浦叔叔，請再等一下，羽杰他……」晴奈還沒說完就看到羽杰沒命地跑過來。「啊！他來了！」
剛跑過來的羽杰彎下來，手撐著膝蓋，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。「哈……哈……抱歉……菲利浦……叔叔……」
菲利浦嘆口氣。「看到你這樣子，我也沒辦法罵你啊。」說完，他轉過身。「好了，這下全員都到齊了。就像各位看到的，包括我，本次任務的成員共有十位。我先自我介紹，我是菲利浦‧摩根，擔任這次拓荒者探勘行動的指揮官。剩下的工作人員還有：副指揮官鈴木龍司、醫護官佐藤薰以及工程師吉兒‧柯提茲。」
三位工作人員向其他人揮手打招呼。菲利浦繼續介紹：「再來是負責調查方面的研究員：生物學家蕭禾以及亞倫‧康納、地質學家雪倫‧尼柯斯和拜爾‧契可夫。最後是協助本次調查工作的夏羽杰以及水樹晴奈。」
和其他人打完招呼後，羽杰開始穿上太空衣及其他裝備，同時稍微打量其他隊員。這次的隊伍裡，菲利浦叔叔最為年長，其他人則都是差不多年紀。這樣的探勘計畫，每年都會進行一次。而參加過第一次任務的菲利浦叔叔，這幾年來都負責擔任指揮官的任務，有最多的經驗。至於其他人，因為每次帶回來的研究資料逐年增加，所以有越來越多新的研究員搶著參加探勘活動。這次的隊伍中也有一些研究者十分年輕。
穿完太空衣的晴奈靠過去幫忙正努力掙扎的羽杰。「這個要穿過這裡……這個要接在這裡……這裡要拉起來……」
雖然已經練習過好幾次，羽杰還是被太空衣複雜的設計弄得昏頭轉向。現在這兩個人看起來就像姊弟，想到這裡不禁讓羽杰有點不太自在。不過話說回來，平常總是對自己兇巴巴的晴奈，沒想到有時候還挺有耐心的。
羽杰著裝妥當後，跟晴奈一起做最後儀器的檢查。「好了，沒問題了。」
「好！我們出發吧！」菲利浦領著大伙們，朝太空梭走去。
※
「發射倒數十五──十四──十三──」
最後幾秒了。大家都屏住呼吸，緊張地等待著。
「九──八──七──」
整個太空梭劇烈地搖晃，輔助火箭成功點火，熱氣瞬間噴發出來。
「三──二──一──升空！」
火焰一口氣衝了出來，大量的灰黑煙霧瞬間瀰漫四周。頓時，拓荒者十四號掙脫了地心引力的束縛，筆直地朝向天空而去。
坐在電視機前面的佩琦，原本緊抓著圍裙的手也稍稍放鬆下來。隨著火箭朝著天空飛去，漸漸地變小，快要看不見了。現在電視機傳來的，只有轉播員的解說還有觀眾的歡呼聲。轟隆聲漸漸模糊，最後只剩下類似雜訊的聲音。
這種感覺，以前好像也曾經有過，佩琦想。那時候，羽杰快要滿五歲了，偉成卻因為工作纏身，一天到晚都在太空中心。只剩下自己和小孩的家，那時會因為空蕩蕩的感覺而感到寂寞。
但是她最後卻習慣了這種寂寞。
真令人驚訝，佩琦想。當她聽到偉成無法順利返回地球時，那時候的震驚和無助占據全身。當初快樂的生活，也因為這件事而瞬間變了調。不過，為了羽杰，她還是努力撐起家計，想辦法讓日子持續下去。原本會在羽杰睡著後偷偷哭泣的她，現在已經不再留下孤寂的淚水了。
儘管如此，看見自己另一位心愛的人再度前往深不可測的宇宙中，難免會讓佩琦擔憂。
她走到寢室，拿起床邊櫃子上的照片。那是一張全家福，幼小的羽杰騎在偉成肩膀上，三個人都笑得好開心。
「如果是羽杰的話，一定可以的吧。」她溫柔地看著照片中的偉成。「因為他是我們的孩子啊。」
她轉頭看著窗外。純白的積雨雲，隨著夏天午後的熱對流快速升高，感覺就像是要衝破藍天一樣。
※
羽杰不斷地走著，眼前只有一堵白霧組成的高牆，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。儘管如此，他還是堅定地朝前方走去，彷彿是有一條無形的繩子將他拉住一般。霧中的細微水氣帶著涼意，拂過羽杰的身體。奇怪的是，他覺得自己的身體逐漸變的冰冷，腦袋也昏昏沉沉的，就像是在冰冷的湖水中不斷下沉一般。
「這是……夢嗎？總覺得，頭好暈……」
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識時，臉頰上傳出一陣刺癢癢的感覺。他倏地睜大雙眼，發現自己正躺在一棵巨大的櫻花樹下。身邊的白霧早已消失不見，附近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。那棵巨大的櫻花樹，此時正飄落著粉白色的花瓣。有一小瓣櫻花掉落在他臉上。
「你醒了啊？」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。
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，羽杰試著坐起身子。但不管他怎麼做，身體一動也不動，連頭都無法抬起來。
「不行喔。」那個聲音又說。「你現在要好好休息才行。」
說完，原先枝葉的窸窣聲中，隱隱約約傳出宛如風的歌聲。
睡吧
我的孩子
睡吧
在吹著微風的夏夜裡
輕輕地睡吧
鋪上一層潔白的法國菊
溫柔地睡吧
聽著青草的浪花
放心地睡吧
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
睡吧
我的孩子
睡吧
輕柔的歌聲在枝葉摩擦的聲音中，一點一點地覆蓋羽杰的思緒。他的眼皮又再度變得沉重，不久就沉沉睡去。
※
「蛤？你又做這種奇怪的夢了？」拿著早餐的晴奈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羽杰。
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啊！哈啊……」羽杰打著呵欠，無奈的揉著眼睛。
「耶？做夢喔？聽起來好像很好玩耶！」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子坐到他們旁邊。
晴奈努力回想昨天菲利浦出發前的介紹內容。「你是……吉兒小姐對吧？我記得你是擔任這次的──」
「工程師。沒錯！」吉兒‧柯提茲笑著說。「雖然這樣說很不好意思，不過如果要比電腦程式的設計和修改，太空中心裡的那群老骨頭可是完全比不過我的喔！這個太空梭的整個控制系統，幾乎都是我一手包辦的呢！」
「哇！這麼龐大的工程，你竟然可以一個人辦到！」羽杰驚訝地說。
「是啊！看不出來你年紀輕輕，竟然這麼厲害啊！」坐在對桌的一個男人附和。
吉兒聽了，挑起一邊的眉毛。「康納先生，身為生物方面權威的你也滿年輕的啊！真的要比，你也不過大我幾歲而已吧？」
亞倫‧康納笑著說：「哎呀哎呀，說什麼權威，真是不敢當。我也只不過是喜歡研究各式各樣的生物體結構罷了。你說是吧，蕭博士？」
正在吃早餐的蕭禾微笑著說：「是啊！我們的研究室如果需要鑑定不明生物時，常常需要和康納博士合作呢！」
「能跟蕭博士這種大美人合作，小弟真是感到無盡光榮啊。」說完，亞倫對著蕭禾做出致敬的動作。
吉兒見狀，立刻跑到蕭禾旁邊講悄悄話。「你們兩個之間有沒有擦出什麼火花啊？畢竟康納博士也算帥哥一枚啊！」
蕭禾的臉瞬間紅了起來。「別、別開玩笑了，吉兒小姐！我們只是工作上的同事而已。」
「嗯？真的嗎？妳臉好紅喔！」
「我只是覺得很熱而已啦！」
「是嗎？哈哈哈！」頓時，整間餐廳充滿了笑聲。
「喲！這麼熱鬧啊？」菲利浦端著早餐坐在羽杰和晴奈旁邊。「怎麼樣？第一個在太空度過的夜晚如何啊？」
「我睡得很好。但是羽杰他……」晴奈看著旁邊快要睡著的羽杰。
看到羽杰的樣子，菲利浦忍不住大笑。「哈哈哈，這種情況很快就會習慣了啦！你們接下來會發現，無聲的宇宙很適合睡覺喔！和我們居住的城市相比啊，這裡真的是安靜多了呢！」
羽杰聽完，嘆了一口氣。「唉……但願如此囉！」說完，他靜靜地望向窗戶外頭。從這裡看出去，透著湛藍色光彩的地球，正默默轉動著。
夢裡的那個聲音，究竟是……